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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样的“马桥风景”

                   ——读《马桥词典》有感
                   

刘姝青(文学院2011级硕士研究生)

    

    《马桥词典》无疑是韩少功寻根文学的又一部力作,在这部作品中,作者一改识分子惯常使用的居高临下视角和传统的小说叙述模式,以平和、平等的语气为基调、以词条系统为窗口,向读者讲述了马桥弓的地理环境、人事风俗、轶闻趣谈,并透过一个个具体词条,揭示了马桥人的心灵世界与独特的精神内涵。


                                                        【孰醒孰觉的语言倒置】


    “醒”,在众多汉语辞书里,不仅没有贬义,而且往往被注入明亮的色彩,例如屈原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但马桥人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的语言世界里,“醒”是蠢的意思,“醒子”指的是蠢货。“醒”字被马桥人以“缩鼻纠嘴的鄙弃表情”使用着,来表示一切愚行。与“醒”构成反义关系的是“觉”,“觉”意指聪明,这又与人们普遍认为的“觉”——昏聩、糊涂、迷乱的状态相背离,在他们看来,苏醒是愚蠢,睡觉倒是聪明。

    因此,当儒家传统文化构建起来的那个忠心爱国的屈原,那位史上第一个遗世独立的“清醒者”,最终选择在曾被楚国驱杀的罗国遗地投江时,他当时内心是如何拷问自己一直珍视的忠贞和“醒”呢?也许那时处在罗地的屈原已是神智失常,自以为是“醒(清醒)”,却也的确是罗地马桥人认为的“醒(愚蠢)”,他“以自己的临江一跃,沟通了醒字的两种含义:愚昧与明智,地狱与天堂,形而下的此刻与形而上的恒久”。屈原到底是愚蠢,还是清醒?马桥方留给读者更多思考的空间。

    与屈原形成对比的是生活潦倒穷酸的马鸣,虽然人们都嘲笑他又臭又硬又痴又蠢、简直活得像一条狗,可是,在“大跃进”、“反右倾”、“文化大革命”这一幕幕的辛酸闹剧中,他却凭着旁观者的身份,留住了一身清白。闹剧之后回头反观,到底何为才智?何为愚钝?何为“醒”?何为“觉”?

    同样的语言倒置还有“贵生”和“贱生”。在马桥那里,“贵生”是指男子十八岁以前或者女子十六岁以前的生活。而当男子过了三十六岁或女子过了三十二岁,这以后的生活就叫做“贱生”,并且越老越“贱”。衡量生命的标准不是简单的生命长短,而是活着的过程是否美好幸福。这种强调生命在质而非量的思想,既是对千百年来追求长生不老的人的蔑视,也是对人的生老病死这一自然过程的尊重。何为福气?何为遭孽?这又是一种颠覆。


                                                        【断裂与错位的时间定位】


    时间,是一个复杂的概念。在作者笔下,“时间只是感知力的猎物”,光复和他儿子的时间冲突,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光复苦难的过去是他深深的伤痛,而儿子因为没有那样的经历而对父亲的痛苦无动于衷。“过去”可以让父亲泪流满面,“过去”却只是儿子的道听途说,不痛不痒,甚至厌恶。

    因为时间是被感知的,所以马桥的纪年不是抽象的数字,而是可感知的事件,例如他们称“大跃进”时期为“办食堂”那一年,用长沙大会战那年、茂公当维持会长那年、张家坊竹子开花那年等来指代“一九四八”年。这样的纪年方式常常出现差错,以用“长沙大会战那年”来代“一九四八”年为例,其实长沙会战发生在一九四二年,只是经过六年的传递才传到了马桥这里。这种根据生活经验纪年的方式虽然在与外人交流时会产生混乱,但却并不影响马桥人内部的交际,更何况人类本身就常常出现这样的“错误”呢?比如宇宙中某星球爆炸,明明是发生在几百亿光年前,但由于几百亿光年之后其爆炸产生的强大光亮才传到地球,使得地球人以为它是在此刻爆炸,便心安理得地将这一年称作“某星球爆炸那年”。

    当那段曾经被感知的历史被回忆复述时,还是当时的真实历史吗?“被感知猎取着的时间,反过来也会蚀变我们的感知。”光复回忆着过去藕的滋味好甜、而现在的藕无滋无味时,到底变化了的是藕,还是人的感觉呢?由此推论开来,我们知道、了解、可信的,又有多少呢?


                                                        【模糊与清晰的思维方式】


    进入马桥的人,都得习惯听一类模棱两可的话,例如“雨是要下的,我看下不下来”,“我看汽车是不会来了,你最好还是等着”……这种暧昧、模糊,令人着急的方式,马桥人称为“栀子花,茉莉花”。马桥人的这种模棱两可、含糊其辞、看似矛盾的思维方式,似乎是对事物认识不清、对本质看不透彻、对绝对真理没有掌握的体现,但拨开世界的表面假象,摒弃对以往任何一种价值标准与思想观念的绝对服从后,重新面对众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那种“栀子花,茉莉花”的思维方式也许更能接近它们的本质。

    还有在像“九袋”、“马疤子”等词语中,作者告诉我们,在那些被约定俗成的概念背后,隐藏着别样的或多样的事实。说到“乞丐”,大多数人都会想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整日以乞讨为生、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一群人。然而在“九袋”一词中,九袋乞丐戴世清既是货真价实的乞丐,又剥削雇工(七品以下的叫花子);一方面拥有烟砖豪宅四个老婆,另一方面又经常穿破衫打赤脚。戴世清一生的丰富性与矛盾性,无疑是对包括芸芸众生在内的这个世界的多元性与复杂性的佐证,对马桥人“栀子花,茉莉花”的思维方式的支撑。人是复杂的,世界是复杂的,因此,如何能用绝对的、单一化的思维来对世界、对事物作判断呢?


                                                        【丢弃和拾起的意义观】


    什么是有意义的?对一个事物,我们是因为它没有或是有意义,而去丢弃它或是拾起它呢,还是从丢弃它或是拾起它、而断定它是没有意义或是有意义的呢?

    “在神权独大的时候,科学是没有意义的;在人类独大的时候,自然是没有意义的;在政治独大的时候,爱情是没有意义的;在金钱独大的时候,唯美是没有意义的。”这种意义的筛选遵从的是强权和主流,虽然显得盲目,但在很多时候,我们不就是有意或无意地采取了这样的意义观吗?

    韩少功有意在颠覆这种意义观,他将不能进入传统小说的“没有意义”的东西写进《马桥词典》,甚至企图给马桥的每一件东西立传。于是,那些在传统小说看来,对故事情节没有作用的事物进入了我们的视野,像那两棵被称作“枫鬼”的枫树。在作者眼里,树和树是不一样的,就像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一棵树没有人的意志和自由,但在生活复杂的因果网络里,它常常悄然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这两棵不同寻常的树,正是在悄然间进入了马桥几代人的生活,当人们“旁若无树”地经过它时,往往不能知道或没有记得它承载的那么多悲欢离合、人事沧桑。

    同样“无意义”的还有叫“军头蚊”的大蚊子、叫“黄皮”的老狗、叫“豹猛子”的大鱼、叫“三毛”的牛……作者为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立传”,通过这种“拾起”使得人们记住了它们的意义,也显示出“众生平等”的价值观念。

    “我怀疑世上的万物其实在意义上具有完全同格的地位,之所以有时候一部分事物显得‘没有意义’,只不过是被作者的意义观所筛选,也被读者的意义观所抵制,不能进入人们兴奋区。”     “意义观”不是本能,而是习惯、文化倾向等的产物,不能因为它不具有“生命”而说它没有意义,也不能因为一个事物不具有“意义”而无视它甚至抛弃它。《马桥词典》又提供了一种理解和把握世界的新方式。

    正如作者在小说中强调的,他的“记忆和想象,不是专门为传统而准备的”。《马桥词典》不论是叙事模式上的打破传统,还是作品内容的哲学式思考,都无不渗透着具有抵抗、颠覆色彩的强烈的思辨性。这种思辨性,由语言层面深入到生存状态,直至文化秩序的层面,最终通过揭示马桥人的生存观念和价值尺度,传达出对国人传统思维方式、生存状态、价值体系与文化形态的批判与反思。也许,找寻中华民族文化之根,正需要这样的方式!


(此文刊登于本刊2012年第1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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