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青年 最新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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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滋味

严利颖(城市设计学院艺术设计2007级)    

    上学之前,我一直跟大姨和姨父住,我们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跟大姨在一起,我们总是有很多事可以做,那跟吃有关的生活记忆温暖而饱满地填满了我的整个学前岁月。

    那时,我们很少吃肉,鸡蛋也是奢侈品。可是除了零食之外,我对吃的记忆基本上还是美好的,甚至比跟爸妈生活后一天一颗蛋一周一顿肉的感觉还要美好。

    当时村里分地专门留了一片给大家做菜地,一家一小块,紧靠着村头。地头的沟沿上长满了野生的黄花菜,鲜亮的黄色花瓣卷着丝丝深浅的橙,抽着高高的茎,昂首映着澄净的蓝天绽放着,叶子浓绿挺拔而干爽,特别漂亮。最关键它们不仅好看而且好吃,大姨干完地里的活儿就随手摘一把带回来,晒干了,是我们炖汤或蒸包子时候的好食材。菜地里春夏秋三季种着家常菜,冬天还负责把白萝卜和长白菜给深深埋在土里好过冬。但我喜欢吃的全不是这些,反而是大姨搜罗来的像黄花菜那样的各种野菜,特别是在豆角架子和黄瓜架子底下安安静静长着的面条菜,还有地头田边匍匐着的马齿苋。面条菜个子不高,叶子细细长长绕着茎子从上到下长着几层,很娴静的绿色,很可爱。虽然不知道面条菜为什么叫面条菜,但面条菜下面条最好吃,一度是我小时候的至上美味。马齿苋也很可爱,叶片小小厚厚圆圆的,几片墨绿拥着芯上一点嫩黄,茎子黄绿里泛着红泛着紫。一棵马齿苋远看就像一小蓬绿色的花。大姨的拿手菜是马齿苋软面馍。把菜洗净切碎了,放进面糊里,加好调料拌一拌,这时候炉子上的平底锅也已近抹上油烧热了,摊上薄薄一层——越薄越好,一起锅,软乎乎冒着热气,金黄色里马齿苋的小绿叶子还朝上伸着,色香诱人。基本上下张饼子刚进锅,上张已经瓜分完毕了。傍晚的时候,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就着面疙瘩汤,配着香油葱丝拌咸菜,再加上刚出锅的软面馍,一辈子想着都是人间美味。

    春天新鲜吃的最多,只要春风一吹,满世界都长满了食物。大姨带着我去地头挖白蒿,采扫帚苗,在长竹竿顶上绑了铁丝弯钩摘榆钱和槐花。这些野菜都可以洗干净了拌上面蒸着吃。白蒿和扫帚苗加上盐和作料放上饭桌就是一道菜。槐花本身就有甜气,加了糖是小孩儿的最爱,还可以晒干了留着以后包饺子吃。榆钱很好看。它的绿是一种特别清新的绿色,加上在树上一小堆一小堆的挤着,愈发绿的新鲜和欢喜。单看一片榆钱会发现薄薄的圆圆的一片淡绿色中间有颗鼓鼓的籽儿,形状真像一枚孔方兄,不过没有一丝铜臭味,只有一股特别的清香。再往后走,趁麦子刚饱了穗还青绿着,大姨把它们放在炉子里头第一块煤球和第二块煤球之间烫熟了,再把一颗颗青麦粒子搓出来,热乎乎的,满嘴青气又有嚼劲,比碾转要好吃。

    夏天万物生长旺盛:长豆角,西红柿,黄瓜,茄子,连房前屋后的野苋菜也长得郁郁葱葱。天气热起来了,吃的东西多起来了,连吃的方式也热闹起来了。一到夏天村里常常几家一起做面皮。在院子里活上泥巴垒上大灶,头天晚上洗面筋,置面水儿。第二天一大早几家的妇女小孩儿就聚起来了。 烧火,抹油,倒面水儿,起锅,揭面皮,一群人忙得不亦乐乎。面皮做出来薄薄的,透明的,很劲道。虽然大热天里忙活了一个上午,不过吃面皮就不用起明火了,面皮切成一指宽,配上细细的黄瓜丝,鲜嫩的黄豆芽,还有蒸好了切成小块的面筋,撒上盐、味精和辣椒油,最要紧的是淋上满满一勺芝麻酱,又爽口又美味。还有一种特别好玩儿的面的吃法叫螺丝面——把面揉细了切成像指头肚那么大的一块块,水开了,就把高粱杆子做的箅子倾斜着靠在锅口边儿上,用右手的大拇指把小面块儿从箅子上摁搓着打着卷儿送进锅里,小面块儿就变成了嵌着箅子花纹的空心小卷儿,看起来就像一颗一颗的螺丝钉。也没有比一般的面条好吃多少,但小时候就觉得好玩儿,天天催着大姨做这种螺丝面。

    农忙的时候,老座钟的旁边通常都会放着一个大玻璃瓶子,里面装着冬天里存下的雪水,特别解暑。中午干活回来,顶着晒得赤红的脖颈,姨父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咕咚咕咚喝上两口。薄荷叶子也是宝贝,晒干了泡水喝,清清凉凉的。麦收的时候,我偶尔会抱上那么一大瓶,沿着被太阳炙烤得尘土飞扬的小土路走到田里,给深深淹没在金色麦浪里的大姨和姨父送水喝。临到打场,大姨还会少见得买上几扎黑加仑和啤酒。一堆人坐在被滚子碾得坚坚实实的土地上仰脖就着墨绿色的玻璃瓶子,背后是刚打好的高高的的麦垛儿,眼前是刚扬好的小金字塔状的新麦,汗水糊了眼睛往下流,满空气里飞扬着尘土和小小的卖壳儿。

    夏天里还会晒酱,会腌菜,还有绿豆凉粉和五香豆腐脑,总之是个热闹的季节。

    秋天一到,饭桌上就是玉米的天下了。一桌金黄——稠乎乎的煮玉米糁子,糊叨叨的拍玉米饼子,筋道道的熬玉米仁儿,甜丝丝的蒸玉米馒头……还有一种颗粒特别小特别圆的玉米,可以自己做爆米花。通常晚上吃过饭,一天的活儿都干完闲下来了,大姨就会帮我爆米花。看好火候,架上铁锅,盖上盖子,立时锅里就噼噼啪啪响了起来……

    年份清闲的时候,大姨会开荒种豆子——顺着村头到公路的那条河沟种了一溜儿,有赤豆,有绿豆。土不好,草也多,人也多,但总归拢到手各有那么一盆。大姨用绿豆蒸豆糕,用赤豆做豆馅儿包,吃在秋天里冬天里都热气腾腾的特别暖和。长大后嘴特别馋的时候,我也自己做豆糕。豆子沙沙洗干净泡好了拌上面糊加上糖,在蒸锅里垫上蒸布,把豆子糊倒进去,蒸上二三十分钟就好了。起锅,切好,给爸妈吃,给邻居吃,大家纷纷赞——我的心里特乐和。豆馅的甜用的不是糖,而是特别甜的一种黄心红薯。赤豆和红薯都蒸熟,再给捣匀了。甜是红薯的甜,口感上还加上几分糯,常常不等开始包包子我已经吃了半碗豆馅儿去了。除了豆馅儿包,还有枣糕,院子里那棵枣树的枣子是用来卖的,但有一些熟透的,样子不好看的,总之人家不要的,大姨都留着,洗干净了,裹到发好的面团里蒸枣糕吃。刀子横着枣糕切下去,红红的圆圆的大小枣子的印子看着就特别有食欲。

    天一冷,农活就少了。刚喝了腊八粥,眼看着新年又到了,小年的时候烙祭灶火烧,大年的时候蒸馍馍炸豆腐炸丸子,单做做这些一家人也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忙碌中,一年过去了。

(此文刊登于本刊2010年第4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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