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青年 最新公告:
《新世纪青年》2011年第3期(总第27期)已经出版,欢迎大家浏览网络版!

《新世纪青年》2012年第1期(总第28期)征稿截止日期:3月31日

2012年第2期(总第29期)征稿截止日期: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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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验与存在:一份阅读记录

◆童熹雷(武汉大学哲学学院2008级硕士研究生)
    

   

一、读莎士比亚

    莎士比亚比他笔下作品的总和还要深不可测,因为他通过语词与内心景象的相互穿透,直接触摸命运本身。命运在莎士比亚的人物和情节里展开为各种现象的平行发生或者深层交织,构成人物表演的本质背景。在各种剧本可能给予我们的想象和还原之中,人类自身生长出来的主题以形象和声音的魔变将我们带入能够直接面对我们自身的深渊,深渊布满温情和恐怖的真相。

    莎士比亚不仅在几百年前创造他的那些人物、那些故事和那些属于人本身的永恒理念的斗争,而且创造着我们,在我们身上唤醒自己作为人的本质的那些规定,唤醒自己灵魂深处沉睡着的精神。由此精神的现身在场,每个可能的阅读主体、想像主体和艺术创造者主体激烈地突入故事自身逻辑展开的元素秩序,仿佛身体和灵魂在默祷的时刻领受人的本质对人自身的触摸和实体性构造,永恒大写的人的理念在莎士比亚心中同时以火焰和旋律的方式表达自身为天空和大地的争执,其中,诸神成群,幽灵成群,伦理男女成群,王者成群。

    和古希腊悲剧相比,莎士比亚笔下似乎缺少了歌队的合唱,这个事实所确定的意义不仅在于悲剧的开端和结尾所构成的整体不再是人律与神律的相互斗争在结果上的直接和解,而且在于命运已经变为了规定开端和结尾的整体的内在节奏,它并不外在于人物和故事情节,它需要的不是和解,而是生命和毁灭、野蛮和智慧、爱情和复仇之间面对面的表演。

二、读特拉克尔或世界图景

    冬天的寒冷走向昨天的黄昏,忧伤的思绪像温柔的母豹子,抚平我呼吸着的颤抖。这一刻关于世界的美好无法形容。我凝神静听吉他滑入手指的末尾和弦,残留空气中散布寂寞丛林的消息。眼前你的双手,自微风吹动的金色石头覆盖的泥土深处,向我传颂大地秘密的仪式。

    我告别身体的骄傲,进入沉默的视野,进入四周排遣不掉的死亡和腐烂气息,跳舞并且歌唱。自南方飞回的雨燕栖居夜晚屋檐之上,与危险使者亲密游戏,而无法预知的角落里埋葬了许多祖先的眼睛和头盖骨。不死的幽灵重回人间,在春天万物生长的季节。于是轮回与救赎成为梦幻着的疯狂者口中咒语,隐喻河流与土地在欲望深处慢慢死去。我们早已和古老结盟,久远年代的誓言伙同原始鲜血于今夜放纵记忆的大胆,以想象的真实将爱情遗忘,将复仇与诗歌隔离万年。

    冰冷的钢铁捆绑农业和粮食,漠然耸立的高大物体使活泼的生命与居住无缘。家园荒芜,你我在人间流浪,彼此孤独无依。天空下的灯火,仿佛猎人布置的陷阱,充满敌视的诱惑,出售心脏的苍白和暴力。尸体在阳光下蠢蠢欲动,刻画丑陋的文字如蜘蛛,建造棺木横陈的中心城市。

    末日的喧闹拖走修行圣者的遗物。乌鸦满天,尖叫着偷去装载圣书的宝盒。火光四起,黄昏与黑夜完成交接,开启地狱之门。石狮子复活,吞食月亮。鲜血鼓满风帆,船只和工人沉没湖底,千年不死,积累瘟疫。山洞与蛇群于此灾难之日暴露起舞。有蛇剜去眼睛,长满嘴唇。雨滴落下,粘液变为翅膀。山洞里布满雷火,蛇群化为灰烬,以巨龙的图形祈求红色光芒。死亡中有婴儿与光芒一道升起,手握书卷,暗含声音。有种子在黑暗内部发芽,那是死去了的太阳。

三、读海子《太阳·断头篇》

    天空漏出雨水的时间,神的诗歌在母亲的手指受孕。隐约而起的合唱歌声如同诞生于秋季金黄收割的文字和人头,拼命写出脐带的血腥、日光和暴力。夜晚的月亮红色地拒绝了沙漠的肉体,转身邀请吹落一地的野芦花触摸深渊祭礼的辉煌爆炸,敲碎马的骨头。有婴儿从荷马的瞎眼中带来粮食和乳汁,取走驮着实体前进时的他自己的斧子,交给土地和土地的饥饿。而我十指如血,爬出黄昏下的寂寞,爬出夜晚的整个山坡。没有什么在心脏内部动作,如同古老灵魂的歌唱,化作同情和交融的诗歌。如果天空怀抱大地已经投身于火,已经以断头的方式固守石头的阵地,真理的两只胃中之胃将把自己埋入记忆,埋入尘土。

    羔羊的王座成全不了剥羔羊之皮者的欲望杂陈,而我面对大河之上的天空和他的闪电,他痉挛取出的雨滴,抱膝而哭,直至道的实体和他的车子横着身躯滚过河流,滚过心上人和民族的嘴唇,“她多么像春天里遗失的花朵”。

    而“我”在火焰瞬间燃起时是沉睡的石头;另一个“我”是默默不语的思念,像寺庙一角天空里挂住屋檐的弯月亮,对称于见证大漠孤烟的落日,或者是加入到诗歌行列中的无头英雄,或者变为鲁迅口中吐出的“一个也不饶恕”。飞速旋转的车子最终撞碎了“我”,那时的“我”只有马的骨头在天空慢慢画出失败的图形,像刻在心上的宿命。 


四、读尼采

    尼采不只是西方人现代性的噩梦,而且是手持铁锤疯狂舞蹈着延续自远古而来的关于时间的噩梦。这一切在意志缺失的时刻,居留于遗忘之中,悄悄等待“上帝之死”的真相如同光照黑暗式的唤醒。装满永恒回归思想的幽灵趁着月色漫游大地。目的和意义在黎明以前指向东方,于是某种理念漂洋过海,进入古老中国,进入实体精神象征的土地,进入粮食与安定的祈盼,一路捕捉黑漆漆的夜晚。存在不在家。存在离开故乡寻找自己。存在来到尼采幽灵深处意志战争的废墟与辉煌之地,设定谜语。来自东方土地的体验勾连起记忆与历史的血脉,女人温柔的眼睛在灯火摇摆的小木屋里散布危险。

    一切的关键是生成,是河流,是流向自身的河流。存在就是过去存在,现在存在,将来存在。不存在失掉存在的时间规定。古老民族关于时间的原始朴素经验,在尼采身体内部制造着癫狂的魔力。尼采将存在设定为权力意志,而权力意志不是别的,只是“去存”的意志。意志意志着,如同女人女人着一样。变化不是时间的表面象征。永恒回归的体验必定是慢性中毒的思想实验,甚至是肉体实验,就像一层层缠绕开去的蛛丝占有奔腾的血液,使之僵硬,使之凝固。幽灵反抗凝固,反抗时间的线性构成,反抗因果概念的虚假威力。此刻,它惟一热爱的是存在的碎片,宇宙的碎片,自身的碎片。它从不注视自身。它痛苦地清除它的父性、“男”性。它的自我是无数个自我。它的幽灵在历史感的观察之下漫游大地。幽灵不在家。存在不在家。它们有可能相遇。永恒回归使其相遇成为必然。于是自我的战争不可避免。温情的回忆无济于事。羞涩背后是隐藏的暴力,比暴力更加暴力的暴力,来自存在本身的暴力。

    尼采与中国土地有缘。尼采有着幽灵的深度和秘密。中国土地有着土地生殖欲望的沉默和来自麦子头断的秘密。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是否真实的未知。回归与永生不只是预言,不只是证明。幽灵知道这一点,女人的核心知道这一点。我恐惧我不会死去。设置本体与抽掉本体是同一件事情。上升与跌落来自同一主体的不同方向和入口。妥协是危险的,克服又不可能,虚假注定是摆脱不了的真实。人不是骆驼,尼采不是骆驼,负重的思想不是骆驼。承受不住是先在的结果。疯狂是于存在深渊散布着的恐怖在夜晚刻在心脏的迷宫,而走出迷宫的地图在另一座迷宫里,断了翅膀没了喉咙飞不起来喊不出来。回归,这个字眼本身就是一个幽灵,何况它还亲吻着永恒,这另一个幽灵!两个尼采漫游大地,守住坟墓,同时间争夺记忆和身体。

(此文刊登于本刊2011年第1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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